今有此证，必用此方，乃以。辛未七月中旬，余治一陈姓疾。遂以桔梗汤，乘其未集而先排之。进五剂，痛稍止，诸证依然，脉滑实。初发时，咳嗽，胸中隐隐作痛，痛连缺盆。《金匮》曰：肺痈，喘而不得眠，即胀也。《淮南子》云：葶苈愈胀，胀者，壅极不通之谓。今当壅塞之时，不去其壅，反排其腐，何怪其不效也。其所吐者，浊痰腥臭，与悬饮内痛之吐涎沫，固自不同，决为肺痈之始萌。《千金》重申其义曰：肺痈胸满胀，故知葶苈泻肺汤非泻肺也，泻肺中壅胀。因思是证确为肺痈之正病，必其肺藏壅阻不通而腐，腐久乃吐脓，所谓久久吐脓如米粥者，治以桔梗汤
葶苈子（五钱） 大黑枣（十二枚）
服后，腥臭全去。凡五进，痛渐止，咳亦爽。其腥臭挟有米粥状之痰，即腐脓也。但尚有绿色之痰，复制一料服之，乃愈，而不复来诊矣。至八月朔日，先后凡十五日有奇，用药凡十余剂，始告全瘥。九月底其人偶受寒凉，宿恙又发，乃嘱兼服犀黄醒消丸，以一两五钱分作五服。后乃以《千金》苇茎汤，并以大小蓟、海藻、桔梗、甘草、杜赤豆出入加减成方
两相对照，更易昭然。【按】本案并略见《金匮发微》。后历检吾师医案，乃得本案之先后全方。特再附诸方于下，谅阅者当不嫌重复也
陈（左住浦东陆家渡）
初诊（七月十二日） 肺痈，咳嗽，胸中痛，上连缺盆，而所吐绝非涎沫，此与悬饮内痛者，固自不同，宜桔梗甘草汤
桔梗（五钱） 甘草（五钱）
此肺藏雍阻不通也，宜葶苈大枣泻肺汤。二诊（七月十八日） 五进桔梗汤，胸中痛止，而左缺盆痛
葶苈子（五钱） 黑大枣（十二枚先煎）
宜《千金》苇茎汤。此湿邪去，而燥气胜也。痰黄厚，时见腥臭，及如米粥者。三诊（七月二十四日） 五进泻肺汤，左缺盆痛止
鲜芦根（四两） 生薏仁（一两） 桃仁（五十粒） 冬瓜子（五钱）
惟痰尚黄厚，肺痈消，而胃热尚盛也。右三部脉浮滑，不复见沈弦之象，可以无后患矣。四诊（七月二十九日） 服《千金》苇茎汤五剂后，咯出之痰腥臭止，而如米粒者亦除
粉前胡（三钱） 生苡仁（一两） 桔梗（三钱） 生草（三钱） 冬瓜子（八十粒） 桃仁（三钱） 杜赤豆（六钱） 大小蓟（各三钱） 海藻（二钱） 芦根（五两）
拙巢注：服此二三日，全愈
宜清胆胃之火，防其乘肺。续发初诊（九月二日） 肺痈愈后，复发。咯痰腥臭，见血，心下痛，咳时气从中脘上冲
柴胡（三钱） 生石膏（二两） 生甘草（三钱） 淡 芩（三钱）肥知母（五钱） 生苡仁（一两） 芦根（四两） 冬瓜仁（一两） 桃仁（三钱） 杜赤豆（一两） 全当归（四钱）
二诊（九月十日） 肺痈未能断根，咯痰腥臭如昔，但不似米粥耳。痰不黄而色绿，味酸，咳不甚，脉细数，仍宜桔梗甘草汤，不当攻伐，佐以消毒，以清病原
桔梗（一两） 生甘草（五钱） 冬瓜仁（一两） 昆布（一钱五分） 海藻（二钱） 前胡（三钱） 大小蓟（各钱五分） 犀黄醒消丸（三钱另服）
然用之而效，则马说不足信也。醒消丸系王鸿绪法，马培之颇非议之。拙巢注：后不复服药，专服犀黄醒消丸，愈
仲圣云：脓成则死。【按】夫肺痈重病也。岂吾师之术迈于仲圣乎？非也。今本案病者脓成而腥臭，吾师乃能愈之。所谓则死者，极言其危，而教人药量之不可轻也！夫桔梗今人仅用数分至一钱，葶苈今人少用之，用之亦不出数分，苇茎今人通常用一尺，今吾师用此三者乃至五钱，五钱，五两，不其骇人乎？虽然，此皆仲圣之教也
”按烦满，读如烦懑。未知吾师之意云何？。浊沫者，肺津为热熏灼所成也。脓血者，津尽甚至肺体腐化也。故苇茎汤所主之候，还在桔梗汤之前。由是观之，以上三汤，殊有轻重层次之分。又曰：“肺痈喘不得卧，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苇茎汤最先而轻，桔梗汤为中，葶苈大枣汤最后而重。”由此可知肺痈之病源为热，其病状为先唾浊沫，后吐脓血。烦懑者，肺中微热之初生，似尚未灼烁肺津为腥臭之浊唾也。故吾师本案先用桔梗，次用葶苈大枣，末用苇茎，其义殆亦犹是。又曰：“《干金》苇茎汤治咳内微热，烦满，胸中甲错，是为肺痈。”后人见此二条无脓血字状，竟以本方专为逐水之剂，非有脓血也，乃失仲圣原旨矣。姑以方譬方，则苇茎汤犹如白虎汤，桔梗汤犹如调胃承气汤，葶苈大枣汤犹如大承气汤。故桔梗汤条既曰久久吐脓如米粥者为肺痈，葶苈大枣汤二条即但言肺痈，而隐含吐脓血于其中矣。又曰：“咳而胸满，振寒，脉数，咽干，不渴，时出浊唾腥臭，久久吐脓如米粥者，为肺痈，桔梗汤主之。”由此可知桔梗汤之所主者，为肺痈之初成，时出浊唾腥臭，必久而久之，方吐脓如米粥，非初时吐脓如米粥也。”又曰：“肺痈，胸满胀，一身面目浮肿，鼻塞，清涕出，不闻香臭酸辛，咳逆上气，喘鸣迫塞者，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今有阳明肠胃病者于此，大便不行，医试以调胃承气，小瘥而未愈，于是与以大承气，遂大下而病瘥，顾胃热未楚，乃以白虎奏全功，此事实所许可者也。《要略》曰：“风伤皮毛，热伤血脉，风舍于肺，其人则咳，口干喘满，咽燥不渴，多唾浊沫，时时振寒，热之所过，血为之凝滞，蓄结痈脓，吐如米粥，始萌可救，脓成则死。夫曰胸满胀，试问其所胀者何物，非肺津肺体化为脓血而何？曰喘鸣迫塞，日不得卧，试问其故安在，非肺体腐化不能营其呼吸之工作而何？况仲圣之笔法多有详于彼，而略于此者
余曰：毋虑，可治也。二诊四剂，诸恙均瘳。凡酒客烟徒大便久秘者，最易生肺热。《内经》以肺与大肠相表里，殆千古不刊之论。夫人自分肺病，疾不可为，愁眉紧锁者多日矣。故治此病总不使其大便秘结，则肺热有下行之路。此即后人之所谓阴虑虚劳，实则要略所云肺痈初起之证也。用苇茎汤为主方，以治其肺热，加青蒿，白薇，地骨皮，以退其潮热，加丹参，丹皮，益母子，以调其经期。盖详察之，大便燥结，三日一行，小溲觉热，脉弦数，咳吐脓痰，胸中隐隐作痛，经事先期而至，作紫色，日晡必发潮热，五中烦热。余尝治前上海晨报馆编辑曹先生夫人，患恙已久，其证每当清晨睡未醒，即盗汗，汗后周身觉冷，蜷卧被中，略似桂枝加龙骨牡蛎汤证，然而非是，此乃肺痈条之所谓振寒也
经文虽曰桔梗汤，疑其有误。更有桔梗白散合桔梗、贝母、巴豆而成，其力更峻。东人多有用之者，吾不愿国内之大医反弃而勿道之。本散非但可以治重证之肺痈，且可以荡涤一切顽痰壅塞，在膈上者，能使之吐，在膈下者，能使之泻
予亲见之。若夫脉之滑大沈实，与夫大便之燥结，则本证均有之。盖胸中热如沸汤，蒸烂肺之本体，然后吐出如脓之痰，则所吐之物其中实有蒸气热力，故吐出而发酵也。曹颖甫曰：肺痈一证，咳吐时，胸中必隐隐作痛，所吐浓厚之痰，杂以如米粥者，至地甚有力，渐乃发酵成气饱，不复平塌地上
结胸，肺病也，则用甘遂大黄芒硝以下之。肺与大肠为表里，而肺痈用肠痈方治，要不失为仲景遗意。即如痰饮，肺病也，而悬饮内痛，支饮不得息，则用十枣汤以下之。要之，燥气在下，则肺藏必受熏灼，非用釜底抽薪之法，不足以清上炎也